倾尽千年为沉江,西施穿越千年的爱
西施永远记得初见夫差那日。
姑苏台春水初生,他指着新凿的莲池笑问:“孤为美人引太湖之水,可抵得上若耶溪?”
此刻,破产清算单堆满案头,昔日吴王鬓角染霜,西施推门而入。
“范蠡当年用鸱夷皮袋沉我入江,”她将股权转让书按在桌上,“这次,我用‘鸱夷资本’救你。”
银行账户数字疯狂跳动时,夫差才懂:当年他倾国为博一笑,如今她倾家只为赎他。
“为什么?”他声音嘶哑。
西施指尖拂过他眼尾细纹:“为你初见我时,眼里的光。”
玻璃幕墙外,姑苏城的灯火次第亮起,像一条流淌的金河。西施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,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凉玻璃。这满城辉煌,曾经都匍匐在一个男人的脚下。她微微侧头,宽大的办公桌上,财经报纸头版触目惊心——《吴宫集团破产清算在即,昔日商业巨舰沉没》。夫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印在粗黑标题下,鬓角的白霜在新闻纸粗糙的颗粒间格外刺眼。
她闭上眼。不是这冰冷的现代都市,是水汽氤氲的姑苏台。新凿的莲池泛着太湖水的微腥,刚移来的芙蕖怯生生开着。那个一身玄色深衣、龙章凤姿的男人,指着池水朗声大笑,眼底是灼人的光:“爱妃看,孤为你引这八百里太湖之水,日夜奔涌不息,可抵得上你那若耶溪的清浅?”声音里是少年人般的得意,几乎要震碎池面初凝的水雾。那光芒太盛,烫得她心口一缩,连范蠡临行前刻入骨髓的叮嘱都在那瞬间模糊了。她垂下眼睫,只低低应了一声:“大王心意,更胜山水。” 那时她袖中藏着越国密使的铜符,冰得手腕生疼。
助理轻叩门扉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。“施总,都安排好了。” 助理递过一份文件,封面上烫金的“鸱夷资本”徽标下,是密密麻麻的条款与天文数字。西施没有接,只问:“他呢?”
“在吴宫大厦顶层,就他一个人。保安说…里面砸得差不多了。”
西施拿起文件,指尖用力,平整的纸张边缘微微凹陷下去。她走向专用电梯,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回荡,一声声,都像踏在旧梦的碎片上。
吴宫集团顶层的门虚掩着,死寂里透出一股末日般的颓唐。西施推门而入。浓重的烟味呛人,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狼藉一片:倾倒的红木椅子,碎裂的玉石摆件,满地散落的文件如同惨白的招魂幡。夫差陷在唯一完好的巨大皮椅里,背影对着门口,对着落地窗外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。曾经挺直的肩背颓然佝偻,像一座瞬间苍老的山峰。几缕灰白的发丝散落在汗湿的额角。
西施的目光掠过他手边堆积如山的破产清算文件,最终落在他夹着烟、微微颤抖的手指上。烟灰积了长长一截,摇摇欲坠。她走过去,高跟鞋踩过地上的碎瓷,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。直到她停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旁,夫差才像被惊动的困兽,猛地转过头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被窥见狼狈的暴怒,瞬间撞上西施沉静如古井的眼眸。
那暴怒的火苗倏地熄灭了,只剩一片死灰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滚过一阵喑哑的痰音,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,只是疲惫地、认命般地转回头,重新面向那片吞噬他的灯火。
西施将手中那份厚厚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,推到他手边。纸张摩擦桌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“签了它。” 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,瞬间炸开了夫差凝固的绝望。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扭回头,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份文件,又猛地抬起,难以置信地钉在西施脸上,嘴唇哆嗦着:“你…来看我笑话?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。
西施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,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,拂过他深陷的眼窝旁一道深刻的细纹。那触感太轻,太凉,却像带着千钧之力,瞬间击溃了夫差强撑的堤坝。他猛地抓住她欲收回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,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:“西施!你到底要做什么?!”
她任由他抓着,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如此真实。她只是看着他,穿越两千多年的烟尘,看着眼前这个落魄、暴躁、被现实碾碎骄傲的男人,试图从他浑浊绝望的眼瞳深处,找回当年姑苏台莲池畔,那个令八百里太湖都为之失色的、灼灼的光。
“范蠡当年,用鸱夷皮袋裹住我,沉入江心。” 她缓缓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冷冽,“这一次,我用‘鸱夷资本’,捞你上岸。”
夫差的手剧烈地一颤,钳制的力道松了。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瘫回椅背,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份文件上狰狞的“鸱夷”二字。这两个字,曾是他赐死伍子胥的酷刑工具,也曾是裹住他此生挚爱、沉入冰冷江水的裹尸袋。如今,却成了他唯一的浮木。
他颤抖着手拿起笔,笔尖悬在签名处,重如千钧。西施安静地站在一旁,如同当年站在吴宫大殿的阴影里,静待命运的宣判。
“滴——滴——滴——”
刺耳的提示音突然在死寂中炸响!是夫差扔在角落的手机。他像被电击般弹了一下,迟疑地、僵硬地伸手摸过屏幕碎裂的手机。屏幕亮起,刺目的白光映着他惨白的脸。一条来自银行的特急通知,强行推送在屏幕中央:
【账户实时通知:入账金额:¥3,780,000,000.00。可用余额……】
后面跟着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夫差死死盯着那串数字,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。那串天文数字,像一道狂暴的电流,瞬间击穿了他连日来堆积如山的绝望、屈辱和麻木。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西施脸上,那目光里翻滚着惊涛骇浪——震惊、狂喜、巨大的荒谬感,最终都化作了燃烧一切的、锥心刺骨的追问。
“为什么?!” 他嘶吼出声,声音劈裂在空气里,带着哭腔,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剧痛,“西施!告诉我!你到底图什么?!” 他撑着桌面猛地站起来,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摇晃,死死盯着她,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烧穿,“我败了!一败涂地!我什么都没了!连这栋破楼都不是我的了!你到底图什么?!”
巨大的吼声在空旷的顶层回荡,撞在冰冷的墙壁和玻璃上,又反弹回来,嗡嗡作响。窗外璀璨的灯火仿佛都在这歇斯底里的质问中黯淡了一瞬。
西施依旧静静地站着。夫差狂怒绝望的嘶吼,如同两千年前吴国将倾时,他在姑苏台上对着熊熊烽火的咆哮。她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,看着他眼角那深刻的纹路,看着他眼中那被失败和债务磨蚀得几乎熄灭、却在此刻被巨额入账强行点燃的、混乱而痛苦的光。
她没有回答他的“图什么”。
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,靠近这个激动得浑身颤抖、濒临崩溃的男人。她抬起手,这一次,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,轻轻拂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,最终,停留在那布满血丝、盛满了惊涛骇浪的眼角。
指尖下,是他滚烫的皮肤和急促跳动的血管。
“为你初见我时,” 她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,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遥远的都市轰鸣,稳稳地落在他灵魂最深处那片早已荒芜的废墟上,“眼里的光。”
夫差所有的嘶吼、所有的质问、所有支撑着他不倒下的愤怒和绝望,都在这一瞬间,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,彻底抽空了。
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,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踉跄着后退半步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。玻璃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。窗外,姑苏城依旧流光溢彩,车河如金带蜿蜒,万家灯火明灭闪烁。这片他曾俯瞰、曾主宰的辉煌版图,此刻却成了映照他落魄的巨大幕布。
他顺着冰冷的玻璃,缓缓滑坐下去,昂贵的西装裤腿蹭过地面散落的文件和碎瓷,也浑然不觉。他没有再看那份价值三十八亿的股权转让书,也没有再看手机屏幕上那串救命的零。他只是抬起头,用那双被巨额资金短暂点亮、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空洞和茫然的眼睛,死死地、一眨不眨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女人。
西施站在一片狼藉之中,顶灯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却笔直的轮廓。她脸上没有怜悯,没有施舍的快意,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。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,仿佛刚才抛出的不是足以撼动半城经济的巨资,而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。
夫差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,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抽动。他看着她,穿越眼前弥漫的烟尘和破产的耻辱,越过两千多年权力倾轧的血腥迷雾,视线固执地、拼命地往回追溯。
他看到了。
水汽氤氲的姑苏台,新凿的莲池水光潋滟,初绽的芙蕖怯生生地摇曳。那个刚从越地献来的女子,穿着素色的越罗裙,被宫人引至池边。她微微垂着头,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颈子,在初夏的阳光下脆弱得惊人。他当时正意气风发,指着那池引来的太湖水,朗声大笑,带着少年人般的炫耀与志得意满:“爱妃看!孤为你引这八百里太湖之水,日夜奔涌不息,可抵得上你那若耶溪的清浅?” 他记得自己笑声很大,震得池面都起了涟漪。
而她,就在那时,抬起了眼。
夫差猛地闭上了眼,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冲出紧闭的眼睑,汹涌地爬过他刻着失败印记的脸颊,砸在昂贵却肮脏的地毯上,洇开深色的痕迹。
他看到了。
在她抬眼的瞬间,那双清澈如溪水的眸子里,清晰地映着他自己——不是后来志得意满的吴王,不是如今破产潦倒的夫差,而是那一刻,一个男人望着心仪女子时,眼底毫无保留、纯粹到近乎愚蠢的、灼灼的光华。
那光,曾照亮了整座姑苏台,照亮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江山。
原来她一直记得。
原来她倾尽所有,穿越千年的诅咒与算计,跨越无数个轮回的沉浮与遗忘,只为捞起那个沉在时光江底、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——捞起那个在莲池畔,曾为她眼中映出光芒而心旌摇曳的年轻君王。
西施看着他蜷缩在玻璃幕墙下无声崩溃的巨大身影,看着那顺着刚硬下颌滚落的泪。办公室死寂一片,只有他压抑到极致的、破碎的抽气声。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旧冷漠地闪烁流转。
她缓缓转过身,走向门口。高跟鞋踩过满地狼藉,声音清晰而稳定。
这一次,沉入冰冷江底的鸱夷皮袋,终于被打捞起。
而她,不再是随波逐流的祭品。